面对忧虑(如何胜过忧虑圣经讲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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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愿意做痛苦不知满足的人还是愿意做快乐而易满足的猪?

卢梭在《忏悔录》中说:“我们很少生来就为在世间享福的,所以当心灵或肉体不同时受折磨时,就必须让其中一个受折磨,这一良好状态几乎总要有损于另一个。”这种遭受肉体与精神轮流折磨,不仅出现在许多哲学家、艺术家身上,就算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也会不时出现这样的情形。几乎没人敢说,他一生都在享福,从未尝过痛苦的滋味,反而认为痛苦多于享乐的人还是大多数。哲学家大都很悲观,他们认为人生总是痛苦多于快乐,整个人类就是一个悲剧。是人生本来如此,还是他们天性敏感,天生悲观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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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愿意不断遭受肉体与心灵的折磨,谁不想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然而,人,自从来到世上,就会不断面对各种各样的烦忧,每个年龄阶段有每个年龄阶段的烦忧,惟有走过之后才会笑看当时的烦忧,故,年龄越大越喜欢怀念童年。作为人这种有思维的动物,一旦有了欲望,就会不满足,不满足就会痛苦,恰如叔本华所说,生命就是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这种痛苦或来自心灵或来自肉体,它在人生不同年龄阶段或多或少地折磨着我们,那么,幸福快乐的人生岂不是蜃楼海市?

痛苦与无聊的滋味可以说人人尝过,人生就是在等待中度过。等一个个欲望的满足,功名、地位、金钱、爱情,可以说是积极主动的等待,虽说等的过程中有太多的焦虑,却也是苦中有乐。不是所有的欲望都能满足,过于注重结果的人就会更痛苦。欲望满足了,也不可能获得长久的快乐,接下来却是长长的无聊,要摆脱无聊又会进入对新的欲望的期待,周而复始,永不满足。如果是消极被动的等待,就只能是痛苦而无奈了。

小到亲人的远行,大到亲人的离世,尤其是我们每个人必面临的死亡降临,只是我们常常忘了这样的等待。我们总是为眼前的烦恼忧虑,虽说日后回忆起来,会一笑而过,甚至觉得不足挂齿,然而眼下的烦恼就是最大的烦恼。身体有毛病就担忧身体,身体没毛病内心也不会平静,为工作、爱情、家庭、孩子……小到工作与家庭上的纠纷,伴侣与孩子间的争执,这些生活琐事总会让我们忧虑。人生中的大事毕竟太少,恰是被这些琐碎的小事包围着,这些咬啮性的烦恼虽说很快会过去,却日复一日折磨着我们,如此而来,人生之中又有多少真正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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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们总是为眼前的欲望不能满足而让精神受折磨,却只是浅层次的痛苦。真正的痛苦是灵魂永不知满足的人才会感受到,无关名利、金钱、地位,只因追求精神上的丰盈,这种人心灵上所受的折磨当然比常人更多。

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是永不知满足的探索者,歌德何尝不是。天才、艺术家更能感受到这种不满足的痛苦,拜伦因此英年早逝,海明威举枪自杀。单纯的精神追求很难,就连浮士德也常常沉迷于名利、地位、权势、女人与美等现实的欲求之中。我们身上更多的是灵与肉、善与恶的矛盾,一方面是对现实享乐追求,另一方面也是对真理追求。人生总是不断追求,而追求的过程也是迂回前进:憧憬、追求、成功、幻灭,再憧憬、再追求、再成功、再幻灭,周而复始以至无穷。如此而来,人生就是充满烦恼,人生从零开始也以零结束,幸福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抑或就是叔本华说的悲剧人生。那么,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倘若人活在世上,没有欲望,也就没有等待,是否就没有痛苦呢?如果像猪一样,做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顾眼前,不想将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否更快乐呢?如果那样,活着只为吃饭、穿衣、睡觉,仅仅只是活着,糊里糊涂来到世上,又糊里糊涂离开,就算衣食无忧,体会不到常人的痛苦,也体会不到常人的快乐,岂不白来世上走一遭?作为人,完全没有欲望没有等待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多少欢快的日子皆是对美好事物的期待中,多少忧伤的日子因为等待也不那么悲伤了。虽说我们还是为眼下的烦恼忧虑,想到一切总将过去,一切皆成回忆,对之淡然处之;尽管明天又有新的烦恼,却始终坦然面对,一天的难处一天担当,就算心灵与肉体不断受折磨,痛也不会那样痛了。尽管以零开始也以零结束,但在路上的点点滴滴,希望与等待,抑或就是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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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对待人生的态度似乎可以从他生长的环境,特别是童年的境遇中找到根源。卢梭一生下来就失去母亲,童年寄人篱下,青年时期爱上了瓦朗夫人,他把她当作朋友、恋人、情人、母亲,在《忏悔录》中叫她妈妈。而妈妈这个角色在他心目中最为重要,以至于他青年时的所有欢乐悲伤皆源于瓦朗夫人,这也是青年时期卢梭强烈感受到肉体与心灵轮流受折磨的主要因素。身体孱弱、敏感忧郁、内向孤独的时候人更易悲观看待人生。许多哲学家、艺术家大凡具有这样的气质。

尼采与叔本华都是悲观主义者。看他们的境遇,尼采的一生肯定是悲剧,他似乎就是为了探求人生的意义而来到世上。五岁时失去了父亲,两年后又失去了弟弟,10岁开始写诗,主题围绕着无常的生命、虚幻的幸福。24岁成为巴塞尔大学年轻有为的教授,然而他却不断遭受精神危机的折磨,陷入巨大的苦闷之中。他听从内心的召唤,为探索人生的真理,从34岁到44岁,过了10年没有职业极其孤独的漂泊生活,写了著名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生未婚,44岁精神错乱,直至去世。尼采最初的思想来自叔本华,但最后否定了他的彻底虚无主义,提出了超人哲学。

叔本华的人生境遇比尼采好得多。他是富有银行家的儿子,曾一度学习经商并随父母游历了大半个欧洲,素来被称为极忧郁、极悲观的哲学家。他指出普通人要摆脱不满足产生的痛苦,惟有从根本上否定意志,像基督教和佛教的苦修生活,粗食、禁欲、清贫。然而他自己却并不这样做,其性格暴躁、怪癖,一生未婚。在叔本华老年时享受到了他的盛誉,最后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就他一生的境遇并没有特别坎坷,却何以提出如此悲观的哲学观点?木心说,悲观,是一种远见。原来悲观不是为自己悲观。真的悲哀者,不是自己穷苦,哈姆雷特、释迦、叔本华,都不是为自己悲哀,他们也非生活在苦难中。

张爱玲与艾米莉·勃朗特也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皆写出了悲观色彩浓厚且惊世骇俗的文学作品。就其个人境遇,张爱玲比艾米莉·勃朗特的命运多舛。张爱玲的出生、成长、爱情、事业乃至辞世皆富传奇,充满悲剧色彩。她笔下的故事无论多么华丽的开始,却皆有着“苍凉”的结局,宛如她的命运。相形之下,艾米莉·勃朗特一生的经历就单纯得多。虽说幼年丧母,但就其三十岁短暂的人生,并未遭受太大的磨难。她的性格非常孤僻,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从未恋爱过竟写出了震惊文坛的悲剧《呼啸山庄》,显然与她自身的经历没有太多关系。

张爱玲与艾米莉·勃朗特在个性上其实有不少相似点,与其说张爱玲的悲观主义是受其自身境遇的影响不如说是其天生悲观的性格所致。艾米莉·勃朗特超越生死、追求灵魂的永生更多来自于她天生忧郁、敏感的气质,独立特行的个性。具备这种气质的艺术家通常比普通人要多,遭受灵魂的折磨也比普通人要多,也就更痛苦,抑或这也促使他们写出不朽的作品。具备这种气质的普通人又比没有这种气质的普通人更易遭受灵魂的折磨,如果又是喜欢思索的人,注定不会轻松地活着。尽管如此,这样因心灵不满足而痛苦也比不会思索只满足眼前的人幸福,如此活着已超越了浅层次的痛苦,也就能体会到人生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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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年轻时,我们忙着追求外在的东西,为满足肉身的需求,一味向前而无暇顾忌心灵上的需求。中年后,有的人得到了追求而来的东西,也会失去不少东西。渐渐懂得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也慢慢会关注灵魂的问题,思索人活着的意义。

在追求人生意义的过程中,我们会逐渐放弃年轻时认为重要的东西,而逐步关注周围的风景,寻觅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虽说在追寻的过程中我们会痛苦,为欲望的不满足,为得到和失去,不断遭受肉体与心灵的折磨,然而我以为这样的人生本来就是有意义的。

约翰·穆勒从功利主义出发,也认为:幸福不等于满足,天赋越高的人越不易满足,但不满足的人比满足的猪、不满足的苏格拉底比满足的傻瓜幸福。人不能仅仅为吃饭、穿衣、睡觉活着,但人首先必须为吃饭、穿衣、睡觉活着,在这些要求能得到比较好的满足时才能更好追求心灵上的快乐。然而这个“好”是没有标准的,如果一味地追求肉身的快乐,成为欲望的奴隶,是永远体得不到灵魂的快乐,最终陷入更大的痛苦,因为欲望无止。如果对之淡然处之,成为欲望的主人,就会追求更高层次心灵的快乐。虽说也会因不满足而痛苦,但却是以智慧作底,其本身就是幸福的。我们不会像一些天才那样为追求不到灵魂的满足而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作为普通人,我们体会不到天才因灵魂不满足而受的折磨,不少天才最后到宗教那里寻求答案。我们不必走极端,不必非要信教,但定要有信仰,有一些宗教情怀,在不断追求心灵这种高层次的快乐之中,体味人生真正的幸福。

我们不是为了受苦来到这个世上,人生中,总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我们时时会面对忧虑,肉体受折磨也好,心灵受折磨也罢,坦然面对,泰然处之,因为它本身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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