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军旗博士 08 年从北大来到河南省北山市中县（原型推断为南阳新野，论文中人名地名均为化名）的县乡挂职两年，于 10 年完成论文《中县干部》。今天就看一下论文中的关系对干部仕途的影响。

家族

政治家族是古今中外共同的政治现象，遍布于各种政体。在当代的县级政治中，可以说每个县都存在政治家族现象，中县也不例外。

政治家族都有几个特点：

一是不少都是行业内或者系统内繁殖，具有一定的世袭性，比如张泰康曾任白阁乡党委，其女婿张保彬后来也任白阁乡党委；张得彬曾任部副部长，其内弟高玉溪也任部副部长，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二是副处级以上干部也就是俗称的“县”，其子女一般至少有一个副科级以上职务，不少还是正科级职务。三是政治家族子弟具有向核心部门、关键部门聚集的趋向，比如县纪委、部，县委办等等。四是政治家族的大小往往和家族核心人物的权力和位置成正比，核心人物权力和位置越重要，家族内出的干部也就越多，同时，和后代数量也成正比，后代越多，家族内出的干部也越多。

对于政治家族的形成，北山市委部副部长江正华说：

这个也好理解，就像葡萄藤一样，顺着架子会越长越大，越长越多，同时阳光和水份也更多。而平民子弟可能就没有架子，或者没有那么多的阳光和雨水。（访谈，2009）

中县的一位主要说：

如果我的妹妹在中县工作，那么不用我打招呼，她的工作和提拔，都会处处受到关照，这是几千年来的政治传统。（访谈，2009）

某县直一把手孙兰光农民家庭出身，写得一手好材料，深得赏识，从而走上一把手的岗位，其子孙南鹏1998年师范毕业后，通过了县教育局的招教考试，被分配到大水乡教育系统，孙兰光的老表时任大水乡党委，孙就给老表打了招呼，孙南鹏就到了乡政府上班，先后任蔬菜办干事、纪检助理、党政办主任，26岁时晋升为综治办主任，成为副科级干部，28岁时成为西游镇副。

为何让孩子到偏远的大水乡上班，乡镇还是比县城进步快，偏远的乡镇竞争小，进步会更快。同时老表任党委，在孩子的进步上也能照顾。在这个过程中，孙南鹏结婚，岳父是县委某部的常务副部长。

2009年6月份，中县干部大调整，孙兰光又为孩子的晋升上下运作，他一方面给西游镇党委打招呼，请吃饭，希望其推荐孙南鹏，同时通过自己在汝县的老，现任北山某市直副职的张苏广，给中县县委林庆生打招呼，因为张苏广也是林庆生的老，林庆生在上县任乡镇党委时，张苏广是当时的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

在这样“下推上拉”的运作后，孙兰光直接去找县委林庆生，希望能在孙南鹏的晋升上给予照顾，林庆生说，张苏广已经给自己打了招呼，让孙兰光不要再找其它了，同时说提拔还要看考核情况，看推荐票数。

在孙兰光的运作下，孙南鹏在西游镇推荐正科级干部的考核中，得票，这样，孙南鹏就顺利晋升为某乡人大主席，这时才29岁，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孙南鹏仕途会一片光明，晋升为县是有很大可能的。孙兰光说：

现在官场世道真是变了，我当时提拔都是在谈话时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你看还可能吗？现在不运作一下，不找关系，是肯定不行的。（访谈，2009）

政治家族对县乡政治生态的影响有利之处在于有时能够提高行政效率，对和谐政治也有助益。但弊端也不少，

一是形成了地方利益集团和势力集团。中县一位主要经常感叹很多措施执行不下去，原因就是地方利益集团的阻挠和反弹，中县很多不正之风，比如炒地皮等，背后常常是政治家族的势力，这种力量是很大的，这位说，很多时候也投鼠忌器，极端的时候自己都可能翻船。二是干部仕途上的不公平，政治家族子弟仕途上的通畅，使得平民子弟干部感觉不公平。这在中县一般干部中议论很大，特别是很多老县孩子，基本都是副科级以上，并且很多都在关键部门和好单位。三是政治家族的关系网和利益链，使得县乡政治成为极其复杂的集合体，其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干部考核为什么考不出真东西，因为县城太小，关系太复杂，说不定考核组的就是那个干部的亲戚，能说实话吗？（访谈，2009）

大家族的衰落

但是，一个正在发生的事实就是，政治家族在中县逐步呈现衰落的趋势，其原因有：

一是计划生育政策，这是导致政治家族衰落的根本因素。中县大政治家族张家，家族庞大的一大原因就是子女众多。而现在干部群体中，严格执行的“一孩化”计划生育政策，对政治家族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

二是干部交流制度，这对于打破政治家族网络，起到了很大作用。

三是干部群体就业观念的转变以及高等教育的普及。1980年代，很多中县干部千方百计回家就业，不愿留在大城市，现在，他们的女子就业时，则是千方百计留在大城市。我在西城乡时，当时乡长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乡党委就对他说，千万不要回来，北山市都不要回。为了乡长女儿就业，乡党委特意和乡长一块到郑州找老乡运作，最后，乡长女儿留在了郑州某银行工作。

干部子女在大城市就业的途径就是高等教育，中县干部都是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受益者，知识改变命运，他们对此有最深的体会，所以在子女的教育上绝对是全力投入，不少都高考移民，往北京、上海、新疆、内蒙和海南等等，而且一些家属甚至不上班，去陪读。

对此，中县一位副说：

我原来的梦想就是当个民办教师，现在都是了，还要求什么？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能考上重点大学，如果考上重点大学，不干都行。（访谈，2009）

对教育的重视加上高等教育扩招，现在县干部子女上大学基本普及了。下面是县子女教育情况统计表：

从统计中可以看出：

一、县子女通过高等教育改变人生的现象非常明显，除了几个中等学校毕业，留在中县工作以外，其它毫无疑问，都选择在大城市工作。

二、从之间的代际差别来看，年龄较大的人大、政协有些子女是中等学校毕业，而年龄小一些的其它子女，全部本科以上学历。这充分说明20年来，随着高等教育的大发展，高等教育以下文化程度已经不能提供就业的硬资格，所以被县子女所超越。

三、在北山市，15小、22中、北山一高分别是最好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县的子女在受教育阶段已经拥有了最优的教育资源，可以预期，他们很多有较好的教育前景。

四、除了个别人大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外，其它都是一个子女。说明计生政策有一个从宽到紧的过程。而除了一个人大副主任仕途因为计划生育受到影响外，其它两位都没有受到影响，一位政协副主席竟然有三个孩子，真是不见儿子不刹手，而他的大女婿已经是某镇的，二女儿已经是团县委副，儿子的仕途也可以预期，这一方面说明了计划生育对于政治家族的密切相关性，也说明了政治家族是如何炼成的。

随着高等教育在政治家族子弟中的普及，干部子弟成为中等城市以上的就业群体，而这意味着在中县，政治家族缺乏可持性的继承传递，也意味着政治家族的衰落是未来的大趋势。

家族关系（家族关系称呼计算器）

家族

大家族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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