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悲伤
六月总是特别的,有离别有相逢,是缘尽亦是缘起。
金黄色的麦浪滚滚,遮盖了那片养育它的大地,农人们家家都在这炽热的阳光下忙着收割,但今年老刘家的麦田中却无一人……
原来是老刘被查出了白血病,已经到了无法医治的时期。
“阿文,你去给我买几根香蕉吧!”老刘躺在床上对大儿子说。
阿文斜着眼道:“香蕉那么贵,你叫小印给你买去。”
“小印他工作忙,这不没时间回来嘛。”
“那你就别吃了。” 说完就掀开帘子走了。
老刘翻了一下侧身躺着,稍稍抬头看向外面。毒辣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了屋子……
“爸的病已经治不了了,咱就别再去化疗了吧。”大儿媳妇阿凤对阿文说。
“就是,化疗费那么贵,那是咱农村人用的吗?咱再找小印要一些吧,反正他赚得那么多。”阿文点点头。
“嗯,顺便再把他叫回来,自己老爹让谁帮他养!”
这段时间村里人都带着东西来看望老刘,阿文和媳妇儿把东西都提到了他们的房间,也很少给老刘去吃。
再过了几天,老刘的小儿子小印从深圳回来了,那是一个早晨,天刚微微亮,太阳在山头正往上慢慢地爬。
“你们给爸多长时间没去化疗了?我打来的钱都去哪儿了,啊”小印对大嫂低声怒道。
“反正也治不好了,还去花那钱干嘛?还不如存着呢。”阿凤有点心虚地低头说。
“你们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爸妈给你们两口子把孩子都拉扯进了大学,你们怎么敢这,就不怕报应吗?”小印说完就推开门走了。他来到了一片麦田,此时微风袅袅、麦穗沙沙、虫鸣愈跃,月光透过层层阻碍撒来,小印静静地站着,他想爸妈,想哥嫂……
老刘和他老伴自从阿文结婚后就一直在帮他们忙农活、家务活,后来阿文夫妻俩的孩子小东和小娟到县城读书,老刘和老伴轮着照顾,八年时间,每天四顿饭,从未落下一顿,甚至老两口连鸡蛋都舍不得吃,每当农忙时节,老刘就要回家去忙田里的活。直到去年,孙女也考上大学走了,老刘就回家了继续忙农活。今年年初,老刘不小心摔进了一个坑里,被拉出来后大腿上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到医院一查,被诊出了白血病中晚期。勤劳了一辈子的老两口怕拖累儿女,不想呆医院里,后来还是小儿子强行让住的。
这天傍晚,老刘被老伴搀扶着去了麦田,他们坐在田边上,老刘对老伴说:“其实我早就发现身体不正常了,但我怕阿文被他媳妇说,也就没再说。阿文他被媳妇牵紧着哩,我其实啥也明白,他媳妇怕花钱,化疗时一拖再拖,要不是小印打钱,我怕已经在这片地下了。小印打来的钱他们也放进了自己卡里。他们两个亲兄弟,但一点不一样,阿文脾气闷、怕媳妇,小印脾气火爆,沉不住,那时候就想着他俩相互扶持一下,结果他们这几年关系还不如小时候了。”老刘看着老伴摇了摇头,缓了一会儿继续说:“等我走了以后,你就让他们把我葬在这片麦田里,你也就每天干干活,想吃啥了就从我那个存折里把钱取上去买,不要舍不得,你大儿子是指望不上的,小印又离得远还工作忙,咱们大半截埋土里的就别去连累他们了。”老刘说完后舒了口气,笑了笑,老伴看着他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余晖下的麦田愈发金黄,给两人的身影也蒙上了一圈黄色的余晖。
这天回去以后,老刘就再也没有从床上起来过,小印每隔两周就带他去化疗,直到四个多月后,医生说老刘身体已经扛不住化疗的副作用了,这样其实是在折磨他呀,小印最后就带着老刘回了老家。
回家后过了七八天,一天早晨小印进屋时就看见母亲拉着已经穿戴整齐的父亲哭,为他们扛了一辈子重担的父亲在离开时旁边竟无一儿半女,只有相伴多年的老伴。
很快到了老刘下葬这天,路上还有雪未消融,村里一行人走向那片被雪覆盖的麦田,雪下隐约还可见那已经腐烂掉的麦秆、麦穗,重新打理好墓地下葬,丧礼结束后,老伴儿就呆在屋里不再出来了。在“三七纸”结束后,小印就回深圳了。这期间兄弟俩也私自唠了一下,他们谈到了小时候、谈到了辛苦一生的父母、谈到了各自子女的成长,谈了很多很多,就像从未有过隔阂的兄弟一样。
逝者带憾离去,生者痛苦度时。过了一段时间,老伴儿去了墓地,那里冰雪已经消融,麦田里没有播麦子,但去年的烂穗还清晰可见,她坐在田边,口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阳光洒在她身上,似乎想去温暖她,但阳光下的她却显得更加缥缈孤单。从那以后,她每天就总是自言自语地往麦田里跑,有时天黑了都不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