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济诺契卡？
俄乌开战，炮火连天，弹痕遍地。不由得想起六十年前我的一位苏联小朋友，因为她就是卢甘斯克的。那里正激战，百姓遭殃，家破人亡。
那是1962年，我上初中二年级，学的是俄语。当时每一个同学都分到一位苏联小朋友的信。想必是中苏文化交流的项目，加强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增进两国人民的友谊。还可以通过书信往来，提高我们的外语水平。
我的通信对象是卢甘斯克的，以前只知道莫斯科，基辅，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这地方没听说过。对方随信寄来一张黑白照片，黑眉毛，目光平静如水，头发是浅色的，或许就是书上常看到的那种亚麻色的吧。她叫济娜，爱称济诺契卡。信纸是那种小方格子连成一片的光纸。墨水是紫色的，有时是蔚蓝色的，打开信封，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不知是墨水味儿还是纸的气味儿。
我读俄文信，学会了使用俄华辞典，也试着用俄文回信。遇到语言上的困难，不论中译俄，还是俄译中，除了字典，我还有个便利条件，请教对门朱玉清伯伯。朱伯伯在苏联长期定居，当过苏联红军，参加过朱可夫元帅指挥的远东哈勒欣河对日作战。五十年代末回国，在二机部当专员。中组部还安排了好几位从苏联回来的老同志都住在院里。他们都是有故事的人。此处从略。
和苏联小朋友通信，彼此无非是用简单的句式谈自己的日常生活。一次我跟她说起日本乒乓球名将木村兴治，人名用了汉语译音，朱伯伯看了说必须按日语音译，而不能用汉语音，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露和词典”，露是俄罗斯单词个字母的音，和是大和民族。原来是俄日词典。我才知道木村在日语里发音是“吉木儿”。几十年后我们认识一位叫松琦的日本人，都叫他“麻酱”，就是用日语发音调侃。
那时中苏间信件往来单程要二十多天。盼望济娜来信，在我少年时代的那个秋冬季，成了生活中一件令人期待和兴奋的事情。她在信里寄过贺年片，还寄过一枚银色的纪念章，小巧，蓝底上两个俄文字母M和P，意为“世界和平”！
六十年忽的就过去了，像转了个身，打了个喷嚏似的。这世界已是沧海变桑田，苏联解体，东欧易帜，中国崛起，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济娜的命运也在变化的浪潮里起起落落，她的人生到底如何，无从想象。若不是这次俄乌局势，我已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生命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卢甘斯克在燃烧。契诃夫在“带阁楼的房子”里最后一句话是“你在哪里，米修斯？”，我也套一句：
“你在哪里，济诺契卡？”
202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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