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小华
姚仁才的长篇小说《耐烦》(河南文艺出版社年8月出版),分为上下两卷、共13章,50万字,多家媒体报道或评论过,是反响比较强烈的一部长篇小说。作品气势恢宏,内容丰富,笃实厚重,呈现出一个家族的生存图景,深度反映了一个家族自土地改革以来,薪火相传的沿革史、艰难岁月中的苦难史和社会变革时期的心灵史。小说直面现实生活,将农村与城市、挫折与追求、爱情与现实、失败与成功、喜悦与悲伤杂糅到一起,一点一滴地释放社会冲突对人性的考验,展现时代更迭背景下平凡人生的蜿蜒曲折。
“耐烦”有“坐得住”“沉着稳健”之寓意。姚仁才有着贫苦的童年,少年时失去父母双亲,初中二年级辍学种地、养蜂、挖煤、伐木、做建筑工,当兵以后才发生了人生逆转。磨砺将姚仁才塑造成了一个感恩生活的人,觉得生活给了他生命的历练和人生感悟,使他心存悲悯与善良,对生活充满希望和饱含热情。就在他的生活有了较大转变之后,仍然不忘在陕北南部山区贫瘠土地上讨生活的亲人。姚仁才心里始终怀有“当作家”的美好梦想,他想把家族的“秘史”写出来,献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同时也想尽一点社会责任。闲暇时人们翻翻,或多或少总能看到时代的影子,从而产生严肃的思索和对社会形态的探索。就这样,姚仁才的人生部长篇小说《耐烦》诞生了。
对当代生活做艺术提炼和审美表达,应当是当代作家的使命,姚仁才有提炼生活和进行艺术再结构的能力,从活生生的、具有历史概括性的人物入手,再度“重塑”生活。让我们来看他的《耐烦》。这部长篇小说从一个梦境开始,以“家谱”为线索,描摹了陕北皮家沟一个普通人家跌宕起伏的经历。
家谱也是宗谱、族谱,是家族世代根脉的源流和延续。主人公杨祯秀的爷爷视家谱胜过生命。他认为,人活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丢,就是家谱不能丢,有家谱祖宗就在,杨家的血脉香火才能永续永存。早饭前,他要先把装有杨氏家谱的木匣子从柜里请出来,供奉在堂屋的香案上焚香叩拜,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杨家永续血脉香火”之后,才坐在八仙桌旁端起饭碗……他在弥留之际,还对儿子杨永万含糊道:“杨家就指望你……延续血脉香火……我把家谱交给你……”
作为下一代的杨永万,自然也像生命一样将家谱守护到老。他去世时,长女杨祯秀正在被噩梦纠缠,在梦中她听见父亲对自己说:“秀啊,咱杨家的家谱埋窑里头了。”那时,杨永万的身体已经枯萎得像一根羽毛,但仍然将传承家谱之事作为唯一的遗嘱交待下去:“家谱不能丢,丢了家谱就等于断绝了血脉香火。我就是死了,也难以瞑目……”作者以传承家谱为背景描述家族的变迁史,通过家人对传承家谱的坚守、执念以及晚辈对世代传统的背叛,反思社会进程中对信仰的转化与挑战。
主人公杨祯秀是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形象:勤劳、善良、隐忍、明理担当、胸襟博大,性情温和却又坚定坚韧。作为家中的长女,她心怀家族使命,有着强烈的责任担当和传承意识。20世纪70年代初,杨祯秀随父亲杨永万从四川逃荒到陕北皮家沟,却难以落户,弟弟杨祯虎因为没有户口也不能上学。无奈之下,十五六岁的杨祯秀与村里的傻子订婚成婚,一家人这才在村里落了户。后来,杨祯秀为给傻子生儿子,带领全家逃到矿区躲避计划生育检查,傻子不幸死于矿难。成了寡妇的杨祯秀又带着孩子重返皮家沟,却遭到婆婆的唾弃、村民的窥探和辱骂。让她受打击最大的是儿子付盛明的叛逆出走,终在寻找儿子的路上遭遇车祸……此后,杨祯虎为姐姐代笔写了一封寻找儿子的寻人启事《来自天堂的呼唤》 ,如泣如诉的文字,回顾了杨祯秀艰难曲折的人生经历,凸显了一个女性、一个母亲平凡而伟大的光辉形象,闪烁着人性光芒。
另一位主人公——杨祯秀的弟弟杨祯虎,是一位典型的农村知识分子代表,他高考落榜后先后参加乡镇干部招考、应征入伍等,均因种种原因没有成功。与农村女青年结婚生子后,不甘生存现状,与村支书闹翻,被迫离开村庄去县城打工,又因为性格原因未能立足。后与人合作承包“走电线”工程,被骗得血本无归,还因搅入一场官司而锒铛入狱,迫使他又回到生活的原点。《耐烦》对现实社会生活进行了细致入微的体察和颇具悲悯情怀的探寻,饱含深情地书写与关注了众多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告诫人们:对生活“耐烦”也是一种生命尊严的展现。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困苦,都要对生活“耐烦”,活出自己的精彩。
《耐烦》对人物的刻画也颇具匠心,人物命运起伏和性格特征清晰鲜明,柔弱中有刚毅,固执中见温情。20世纪70年代初期,杨永万从四川逃难到陕北皮家沟后,一直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但为了守望“家谱”,却与民兵连长赖青山进行了抗争,怯懦的心突然就迸发出玩儿命的胆量与勇气,他操起一根扁担大声喝道:“谁敢?”民兵连长自然在断喝声中退却。杨祯秀守寡后,得到光棍汉毛桂仓诸多帮助,也引起了村民非议。当村支书以毛桂仓耍流氓为由,将其捆绑起来送派出所时,杨祯秀手持菜刀冲出院子,跑到村头把菜刀架在脖子上,吼叫道:“你真要把人抓走,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支书这才给毛桂仓松了绑。儿子付盛明因叛逆辍学回家后,杨祯秀与他发生冲突,付盛明抬脚往外走时,被黄狗咬住裤腿……杨祯秀的心终于软下来:“明娃,到底要妈妈咋样,你才回学校好好念书啊?”随即,把儿子拽进供奉家谱的堂屋,要求儿子祭拜,儿子却把家谱摔到地上,出了家门……作品对“白庙老妪”、“神人”皮四爷、父亲母亲、黄狗傻子和小狗“憨头傻宝”等人物和动物的描写,也都有棱有角,丰盈饱满,寄予了小说思想的生动支撑。
巴尔扎克有言,“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耐烦》便有此意味。故事是在家庭内部成员中展开的,书写了个人奋斗的艰辛历程与复杂的情感纠葛,阐述了社会形态以及家庭成员的生命状况,在叙述日常琐细的生活中,展示人性之美,鞭笞假恶丑,刻画出了不同社会阶层人们的人生观,以及特有时代留下的深刻烙印。可以说,写出一个这样的家庭,也就写出了中国千千万万类似的家庭,写出了那个年代特有的人生。
作者是2015年着手书写《耐烦》的,曾经推翻过四稿,批阅了七载,而酝酿时间长达十年之久。这期间,作者当然还创作过其他文学作品,但魂一直没有离开过《耐烦》。每当他完成一个章节,都意趣盎然、别有洞天。这份快乐,正是生活对有心人最慷慨的馈赠和文学对写作者最仁慈的回报。(尹小华)
来源: 中国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