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季节，北方深山里的气温，渐渐有了夏天的味道，山村里的油菜花，开出了缤纷的颜色。在北京，观赏油菜花的打卡地，也从平原地区转向了山里，沿着永定河一路进山，不经意间，就能看到一片或大或小的油菜花田开得正好。继续往大山深处走，门头沟雁翅镇苇子水村后壮观的北方梯田中，油菜花刚刚冒出嫩黄的花瓣。
从春天到夏天，从南方水乡到北方大山，或壮观、或精巧、或瑰丽的油菜花田，成为许多人们出行旅游的目的地。
很少有人了解，油菜这个国产大油料作物，其实远不止赏花那么简单，每年超过1亿亩的油菜，产出接近1500万吨的油菜籽，占全球产量的30%，产出600多万吨菜籽油及800多万吨饲料原料，同时，它还全年向市场供给着源源不绝的油菜薹，为养蜂人们提供着优质的蜜源……
5月28日，农民在江苏省兴化市千垛菜花景区收获油菜籽。周社根 摄
分布全国的赏花图，最时尚的乡村旅游
5月28日，江苏省兴化市千垛菜花景区，4600多亩水上农田间，人们驾着小船，登上一块块水中垛田，人工收割成熟的油菜，在垛田上就地脱粒，再装上小船，运回家里。
兴化是我国最知名的油菜观赏地之一，也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这里的农田建在纵横交错的水网中，像是一个个独立的小岛，垛田油菜是当地传统的作物，每年4月油菜花开时，都会吸引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观赏。兴化市文旅部门负责人介绍，2023年，兴化传统千垛菜花旅游节从3月16日开幕，一直到5月8日结束，共计接待游客36.5万人，平均每天接待近万人。整个兴化市各个旅游景区，在菜花节期间接待游客60万人，旅游收入3118万元。
在中国，还有许多知名的油菜花观赏地，中国农科院油料作物研究所副研究员李俊告诉记者，早在2019年，油菜花就成为中国第二大春季赏花旅游的热门花卉，并出现了众多全国乃至世界知名的赏花胜地，如最早开花的云南罗平，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花海中，千万山峰平地拔起，壮观瑰丽。最经典的江西婺源县，层层梯田中的景色花海中，点缀着白墙黛瓦的民居，宛如神仙居所，婺源油菜花海也是我国最知名的油菜花海，数据显示，年婺源县由油菜花带来的旅游综合收入达到63亿元，占全县GDP总数的40%左右。还有地理位置最北的内蒙古呼伦贝尔油菜花海，140万亩油菜，每年七八月份开花时，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金色。
2月，云南罗平油菜花开。罗平融媒体供图
“目前我国发展较好的油菜花赏花目的地，基本是基于自然资源条件的油菜花海景观，主要以江西婺源、青海门源、江苏兴化、云南罗平等为代表。”李俊说，“基于油菜花，各地举办的油菜花节等旅游活动，逐渐发展壮大，促进了当地油菜生产和油菜花旅游经济的发展。如油菜大省湖北，约有98万亩油菜被拓展为油菜花旅游观赏景点，占总种植面积的近6%。油菜花旅游对很多地方的旅游经济发展，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如湖北省沙洋县从2008年开始连续办油菜花旅游节，年游客接待人数和旅游综合收入分别从2008年的10万人次、2亿元增长到年的295万人次、13.4亿元。”
从原生种到舶来品，油菜用途的进化史
油菜花旅游是新兴的产业，规模化旅游出现不过短短二十年左右。而油菜在我国的种植历史已经有数千年，有可靠文字记载的历史也有1500年，可以追溯到公元6世纪的《齐民要术》。中国农科院油料作物研究所副研究员顿小玲介绍，我国是油菜的发源地之一，最初作为蔬菜栽培，也就是油菜薹。在晋代立春吃“五辛盘”的风俗中，油菜就是其中之一，古人认为这些食物可以“辟厉气、开五脏，去伏热”。
为何油菜被列入“五辛”之中，这是因为，中国传统时代栽培的油菜，主要为油菜两大类型中的白菜型油菜，含有较多的芥酸，食用时有辛辣味，因此被归入辛辣的蔬菜中。公元7世纪，古人开始明确提出，油菜种子可以用于榨油。此后，油菜逐渐由蔬菜演变为油料作物。
上世纪三十年代，我国从欧洲引进了甘蓝型油菜，这种白菜与甘蓝自然杂交而成的复合型油菜，籽粒产量高，含油量高，抗病性好，所以在上世纪50年代后，逐渐代替了白菜型和芥菜型油菜，成为种植最广泛的油菜类型。但甘蓝型油菜中含有较高的芥酸和硫苷，直接食用菜薹口感较差。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油菜育种家在油菜营养品质的改良过程中，发现了低硫苷、低芥酸的双低油菜，这种油菜口感更好、营养价值丰富，而且收获一季菜薹后，并不会造成菜籽产量降低，反而有一定增产效果，菜油两用的油菜种植模式逐渐，油菜的菜用功能日渐凸显。
从菜用到油用，再到菜油两用，在千年的进化中，油菜的用途看似走了一个轮回，但实际上，却变得更加丰富和多样了。顿小玲介绍，“我国油菜育种学家已经选育出多种油菜薹新品种。其中大部分是菜油两用的品种，纯菜薹的油菜品种，目前在全国10万亩左右，亩均可产鲜食油菜薹1500斤以上，而一些周年生产的油菜薹，可以采摘三到四茬，亩产可达到5000斤左右。”
健康油脂的消费观，菜籽油有更好前景
无论南方还是北方，油菜产业正在悄悄地扩大，油菜的用，也正在不断拓展，油用、菜用、花用、蜜用等多种用途不断地开发出来。更重要的是，丰富的功能并不影响油菜作为油料作物的基本用途，不管是赏花，采薹，还是采蜜，基本上都不影响产量。这也是油菜的特殊之处。
当然，作为国内生产的大油料作物，油菜的根本用途，仍然是榨油，为中国人提供油脂。尤其重要的是，在大宗油料作物中，菜籽油一直被认为是更健康的食用油，研究表明，最适宜人体所需要摄取的健康食用油，为饱和脂肪酸含量低、油酸含量高、多不饱和脂肪酸搭配合理的油脂。而在大豆、花生、油菜籽等大宗食用油中，菜籽油的油酸含量是最高的，在60%-80%，饱和脂肪酸含量最低，约7%。同时，人体必需而自身又不能合成、需从外界摄入的多不饱和脂肪酸ω-3亚麻酸与ω-6亚油酸，菜籽油中的含量和营养比例更合理。
6月2日，北京永定河畔的一处油菜花田正在盛开。受访者供图
在我国，菜籽油的主要消费市场在南方、西北地区等，这与传统时代的生产分布有关，因此一直都有“南菜北豆”的说法，北方种植大豆、花生等油料作物较多，天然习惯食用豆油、花生油，而生产油菜的南方、西北地区，更习惯食用菜籽油。但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对膳食健康的需求也越来越高，菜籽油这种被普遍认为更健康的食用油，市场需求也在逐渐提升。数据显示，目前我国全年菜籽油消费需求在750万吨左右，这一数据，还在不断增长。
而随着我国油料产能的提升、冬闲田种植油菜面积的扩大，菜籽油的供给能力也在不断提升，农业农村部市场预警专家委员会发布的《2023年5月中国农产品供需形势分析》显示，预计今年度菜籽油产量为696万吨，比上一年度增加43万吨。相比进口依赖度一直处在高位的大豆，油菜的扩产，菜籽油供给的增加，不仅为消费者提供了健康的食用油，也会不断提高食用油的自给率，缓解进口依赖的现象。
乡村振兴的新产业，油菜打造的新乡土
今年春季，一种新的蔬菜，登上了广州、上海等地的居民餐桌，它是来自湖北恩施武陵山中的油菜薹。
顿小玲介绍，恩施处于富硒带上，年，中国农科院油料所王汉中院士团队育成的油菜在这里引种，在恩施市崔家坝镇斑竹园村首种，这个村也是油料所对口帮扶的村庄。2022年，村里继续扩种富硒油菜薹，亩均产值超过1万元，带动农户总计增收40万元以上，成为当地乡村振兴的重要产业。
同样在今年春季，位于云南大理的古生村，也在种植王汉中院士团队育成的富硒油菜薹。这个洱海边上的古村落，在保护生态的过程中，一度削减了原本种植的经济作物，也使得农民收入降低。年底，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福锁率领团队师生，在村里建立科技小院，探索兼顾保护生态和农民增收的途径。引进富硒油菜薹，即是其中之一。2022年12月，古生村油菜薹首次采摘，据估算，油菜薹的亩产值达到1.9万至2万元。
3月24日，云南大理古生村科技小院学生在调查油菜长势。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不论是油菜花海，还是菜薹种植，抑或是利用冬闲田种植油菜，更多的品种、技术不断出现，更加丰富的产业不断扩展，帮助一个个村庄走上振兴之路。
以油菜花旅游为例，李俊介绍，近年来，我国科学家育成了许多彩色油菜花品种，并逐渐形成了四季花海定制的技术体系，这种四季花海定制技术，打破了一年一季的种植模式，可以根据需求控制开花时间，配合彩色油菜品种，可以打造更加复杂和优美的农田景观，“比如江西婺源，在2019-年度，通过四季油菜定制花海，带来游客约60余万人次，为婺源景区带来实际经济效益约1100余万元，综合产值贡献约3亿元，而在河北曲阳县，年进行了油菜花旅游节的定制种植，实现了较好的油菜花和菜籽油综合应用发展。”
随着油菜花旅游的发展，更多的油菜产品被开发出来，李俊介绍，目前已经开发出油菜花茶、油菜花酒、油菜花面膜、油菜花饼干等以油菜花为原料或主题的多种油菜旅游消费衍生品，也成为当地乡村的特色产品，助农增收，也助力着乡村的振兴。
十字花科中的小透明，油菜产业仍需攻关
油菜属于十字花科这个人类食物中的大家族，和萝卜、甘蓝、菜花、芥菜、荠菜、雪里蕻等大宗蔬菜同属一科，但和那些人们熟悉的蔬菜相比，作为油料作物的油菜，显得有些低调，也很容易被人们忽视。
尽管油菜是国内生产的大油料作物，但和大豆相比，它得到的关注仍然较少。而国内的油菜花旅游，几乎完全是市场自发形成的，相对应的品种和技术开发时间很短，旅游产业领域的研究和开发更少。菜用油菜尽管已经有了不少优良的品种，但总体面积仍然较小，市场和消费链条仍需扩展……
“在油菜产业发展中，要不断提质增效，提高种植效益，”李俊说，“通过改良品种、研发新技术、提高机械化水平等，实现油菜种植的高产高质高效。同时充分发挥农旅融合的效益，在自发式旅游的基础上，加入地方文化风俗传统等因素，引进现代旅游设计新理念，形成具有各地特色、参与度高、旅游经济效益好、专业性强的农旅融合发展经济。此外还要充分发挥油菜花对其他产业的带动作用，推动全产业链条的建设和升级，使得油菜花产业的潜力更好发挥出来。”
“油菜产业技术体系提出，通过全区域布局、全价值链挖掘、全产业链开发的模式，促进油菜产业的发展。”顿小玲说，“品种优质化、生产机械化、功能多元化、服务社会化、销售订单化、加工现代化、产品健康化、品牌名优化，是油菜未来发展的趋势，也是油菜产业发展中，需要不断努力实现的目标。”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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