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94岁之龄去世,米兰·昆德拉又一次唤起了人们心中的文学情怀。这位作家的作品已经引进中国三十多年,但是人们对他的喜爱从未消退。在不同的岁月里,在一代代的人群中,人们和米兰·昆德拉相遇,阅读他,理解他,欣赏他,把他的作品珍藏在书柜中,也珍藏在心底。
“中国的读者不会忘记他,同时也可能是最理解他的读者。”在米兰·昆德拉去世之际,新京报专访了米兰·昆德拉的研究者、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高兴。他表示,“一个外国作家的作品,被翻译引进之后,也就成为了中国文学的一部分,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就是这样,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一部分,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曾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进程
新京报:米兰·昆德拉去世,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怀念,为何一位外国作家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高兴: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有两位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的作家被引进,一位是东欧的米兰·昆德拉,一位是拉美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两个作家对中国文坛、作家一直在产生持续的影响,这是其他外国作家所不具备的,可以说,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当代文学的进程,许多当代知名的作家,都受过他们的影响,甚至很多人公开表达过对他们的喜爱以及受到他们的影响。许多中国读者也是如此,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很多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人们不止在青春年华喜欢他,也在壮年、老年的时候,同样会阅读他,从中获得不同的感悟。
新京报:在你看来,他的哪些特质被众多的作家和读者所喜欢?
高兴:尽管米兰·昆德拉自己也宣称在小说中有种种探索,关注存在问题这样的宏大命题,他自己也会强调自己尽可能摆脱一些生活痕迹的影响。但实际上,他可以把现实的土壤和素材提高到艺术的高度,这恰恰可能是考验一个作家才华的地方。他处理现实与文学之间的关系的高超能力,把现实的素材提升到艺术高度的能力,为许许多多的写作者树立了一个典范。
他总是在探索人类共同的编码
新京报:在你看来,他是怎样影响中国作家和读者的?
高兴:他的小说无疑是受众最广的,人们熟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不朽》《生活在别处》《玩笑》《好笑的爱》等,许多人都会反复地阅读,以至于对其中的很多段落脱口而出。更值得注意的,他的小说诗学,也就是他对小说本身的研究和文论,文本也具有非常高的欣赏性,也获得了众多学术界外的读者的喜欢,比如《小说的艺术》《被背叛的遗嘱》等,也是很多读者书架上的珍藏。他在这些作品中散发的怀疑精神非常可贵。还有他小说中所具有的游戏性,也吸引了很多读者,小说的游戏性不是昆德拉的首创,但他在游戏性中,又注入了怀疑精神。他一直在强调,世界并不是人们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永远比表面要复杂得多。
新京报:从艺术表达的角度看,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本身有何特点?
高兴:米兰·昆德拉是一位非常注重小说艺术本身的作家,在小说艺术的形式、探索上,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比如他总是淡化情节,所有的人物和情节都服从于作家对那些存在密码的探索上,比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他对于轻、重、媚俗等话题的探索,都是通过把人物、情节等当成存在的编码,去探索主题。另外,他一生都处在创作中,他写成最后一部小说《庆祝无意义》时,年纪已经很大,但仍旧表现出非常卓越的创造力,这是非常难得的。
他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一部分
新京报: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常常会引发人们对自身处境和存在的思考,你认为他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高兴:他的小说中,有大量的哲学沉思,这也和他对存在这样的宏大命题本身不断的探索有关。
新京报:你认为米兰·昆德拉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和这个特点有关吗?
高兴:米兰·昆德拉在对雅和俗的关系处理上非常独到,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可能也会考虑到读者的接受程度。在中国,很长时间里,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各个群体都在读他的作品,大学生在读,作家在读,理想主义的读者在读,普通读者也在读,他是一个可以被各种读者所接受的作家,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去理解他,这在其他很多外国作家中是很罕见的,我认为这也是米兰·昆德拉智慧的表现。而且,中国一直有米兰·昆德拉热,一般的外国作家,往往会引起一段时间的热潮,一般都很难持续下去。米兰·昆德拉则不同,引进三十多年来,关于他的热潮一直都没有退去。有一种观点认为,一个外国作家的作品,被翻译引进之后,也就成为了中国文学的一部分,我觉得米兰·昆德拉的作品就是这样,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一部分,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更愿意成为一个纯粹的小说家
新京报:在你看来,米兰·昆德拉是一位怎样的作家?
高兴:许多读者会把米兰·昆德拉当成一位社会反抗型的作家,但他自己,可能更愿意成为一个纯粹的小说家。他所探索的,都是那些和人类基本境遇有关的宏大主题,他的素材、情节、人物,也都服务于他的探索。
新京报:米兰·昆德拉对自己的生活保护得很好,这是否意味着,他更愿意让人们了解他的作品而不是他自己的故事?
高兴:米兰·昆德拉出生于欧洲小国,但他自己在艺术生涯中,一直处在更加宏观的国际视野。他的艺术修养非常深厚,会音乐、绘画,写过诗,出过几部诗集,最后写小说。或许他觉得,在艺术的领域,小说是最适合他追求理想的领域。他对自己的作品非常严谨,包括各种译本,他曾经专门花费数年的时间,校对和勘验各种语言的译本,想要把自己的作品,用最准确的方式传达给读者,在他看来,作品是一个作家和世界交流的方式。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一生之中,他创作了无数优秀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他以自己独特的风格,不断地去探索人类普遍的境况,去探索存在本身。并通过这些作品,不断影响着全球的读者。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赵琳